牧山青鸟

君知否

【少云】少云了解一下。

1.
“喂,秃驴,你在做什么?”

路过树下,细碎的花瓣毫无预兆地落下,嫩粉的花瓣晃晃悠悠坠落到地,有些在他身上停留,与此同时清亮的女声传来带着戏谑与挑衅,少林抬头,那年轻的女子挑着一盏灯坐在枝干上,垂下细白的小腿旁蹭着细粉的花瓣,脸在在影影憧憧的树影里半遮着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含着的笑容明亮又带有半分戏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姑娘。

远处小雀越过岸边,湖水被投下一枚小石子,石子落尽湖底,水面漾开一道道波纹,最终归于平静。

2.
佛寺庄重,佛音袅袅不绝于耳,本是严肃之地偏生那姑娘肆意妄为,大雄宝殿上也不见其收敛本色,镀金的佛像慈悲庄严,她依旧一副笑嘻嘻插科打诨。只是偶尔身上添些伤痕后会少有地端端正正地跪拜,细细念一段经文。

“喂,念念经是不会让病人好转的”风风火火闯进的姑娘,看清他在做什么后猛然夺走他手里的经卷,也是那一次,他的记忆里也多了那个姑娘除了明亮的笑容以外,皱眉的样子。

“这是贫僧……”

“生病了不好好治疗,倒是跑来听这群和尚念经,也不知道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姑娘开口打断了他的解释,怒气冲冲地撇下这段话,清亮的嗓音含着一丝沙哑,额角有一道血痕,说完又扭头去瞪着那病人,声音里难掩的怒火“要是不服有本事来打一场,到也叫我瞧瞧你少林的本事!”
越发生气了。

少林宣一声佛号,向一侧退让开将病人留给她。

“女施主,请”

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着愣在原地的病人气不打一处来,“手!不诊脉我怎么知道该如何治!”

“傻子!”她小声斥骂一声,倒也不知道在说谁,少林听了也未做思考,站在原地古井无波。

侧目望去,明明这么生气的姑娘,偏偏开始把脉的时候动作温柔又小心,侧着的容颜显出十分的认真。

少林怔愣了片刻,清晨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温柔的色彩,但也许她本身就是温柔。

开口再次宣了声佛号,尽管他也不懂为什么,只是这样做似乎能让左边胸口舒服些,他便做了。

3.
“喂,秃驴,瞧那糖葫芦,看着不错我要去买,你吃不吃?”

少林看着身侧的姑娘,眼皮耷拉着分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到糖葫芦却两眼放光,少林不可察觉的微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施主请便,贫僧不需要”

“切,让你吃你就吃!毒的死你吗?毒死了我救!”

姑娘说话的时候语调骄傲而自豪,张扬地好似天边的日光,明亮而又温暖,身上有着云梦弟子的自信。

少林扭过头低诵佛号,漫步向前不再看着身侧的女子。

最后他还是拿着一根糖葫芦,只是最上面的那颗沾满冰糖且饱满的山楂早早被姑娘叼走,看着姑娘吃的不亦乐乎,少林笑了笑,低头咬了一个在口中,甜食的酸甜在口中漾开,似乎隐隐还伴随着药材的清苦……

4.
江湖都说多水的云梦养出的女子一如云梦的水,少林从未赞成过这种言论,认识了姑娘之后更是不觉得那话是对的。

他揉了揉额角,最近夜里多梦睡眠不好,梦里不知有些什么,只是总觉得飘着些清苦的味道,奈何醒来后全忘了。因着睡眠不好的原因,虽然还在树下,此刻被阳光一晃昏昏沉沉不太舒服,只得抬眼看着水边希望能解解晕眩。

赤足踏入水里的姑娘站在水中,言笑晏晏,手腕反转间水流直奔少林而来,裙摆洇水色泽变深,溪水在阳光下的波光映在裙摆上无声地添上了宝石。

少林看了一阵,水流扑来是少林的身形不动,任凭水流从他身边掠过,低头收回视线颂念佛号,清心明志。

“找你出来你怎么还这么无趣?这水底有一味草药,你且帮我找找”

云梦的姑娘说着也不客气地跃上岸,拽过和尚的手腕就往水里拉,少林尚在纠结是否该挣开,却见姑娘还没走两步突然停下,拉着少林的手腕细细诊脉。

“最近夜里多梦,睡不足?”

“是”

“持续快一月了?”

“是”

“那你不知道找我看看?还是又念你那什么佛经?见了鬼了,有病难受不知道找医者,一天到晚念佛经念佛经,”姑娘原本微笑的脸有些扭曲,一把甩开他的手腕往岸边的木箱子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斥责他,从箱子里取出来一小盒东西甩手扔过来,“我亲自配的安神香!回去点了!听到没有?!”

“是,我知晓了”

少林无奈的点了点头,前些时候中原有场小小的瘟疫,云梦弟子忙忙碌碌的,他自然也不便打扰,只是姑娘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也索性不说。

“过来!帮我找药!”

夜里。

梦里的清苦味和房里飘散的清苦味相结合,云雾深处里的嬉笑声缓缓消散进梦里,床上的人皱着的眉头散开,胸口起伏也平稳下来,终得一夜好眠。

5.
云梦的姑娘来找他的时候和平时不太一样,风尘仆仆,白色的衣料染上灰尘黄沙,面色憔悴,身上细碎的伤口更是数不尽数。

姑娘看着少林,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偏偏到现在还是说不出口,相对默默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少林拉着她到了寺院不远处的树林附近,湖水荡漾树影重叠,远处的钟声梵音遥遥飘来,让人不自觉的静下心来。

不自觉得,姑娘眉宇间的焦虑也消散不少。

“和尚,我……治死人了”两人并排而坐看着面前湖水,姑娘犹豫良久,阳光一寸寸西移,直到日头西斜天边烧起火色,那句话才满怀犹疑得从口中吐出,本来戏谑的称呼也因颤抖的声调带上不真实的色彩,甚至是少有的茫然。

“节哀顺变,”少林想了想,开口依旧是一副沉稳冷漠的模样,“若是你的责任就要扛住,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若不是,要学会放下,那么,责任是你的吗?”

“不,……是”

云梦的姑娘茫然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稍微打起来的精神也因为想起那个事故快速流逝,语调含糊。

“是还是否?女施主愿意与贫僧讨论吗?”

“我不知道,我治得没问题,只是,只是他还是去世了,”云梦低头看着自己的灯,袅袅灯火顺着灯芯跳跃,清亮的眼瞳中恍恍惚惚不知又想到了哪里,灯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跳跃的幅度越发活泼,姑娘叙述的声音沉郁得听不出往日的活力,也因此更让人心疼“如果我的医术能再好一点,如果他能再早到一点,我是不是就,就不会治死他了”

“女施主,听贫僧一言”少林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不急不缓的语调显然安抚了此刻迷茫的云梦姑娘安心听他一言,“便是如此,错不在你,你尽了医者的责任,这便已经足够,若是沉湎易走火入魔,将一切尽揽于己身并不是良举,于日后在武道医道上发展救人无益”

“……多谢了”

云梦的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冲他笑了笑,泪痕未消却笑的温柔,下一刻他就感觉到额头一点温热的触感,伴随而来的还有清苦的气息,姑娘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唐突了,还请见谅!”

听你的声音可没有半分觉得自己的不对需要被见谅的意思!

少林注视着姑娘蝴蝶一样飘飞向远处的背影叹了口气,清苦的药香在身侧飘荡还未曾消解,原地打坐颂了两遍《清心咒》才起身准备回寺。

她是否想通少林并不知道,只是再次看到的她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未曾染上阴霾的模样。

6.
少林捂着嘴低头,指缝里涌出鲜血,内府受伤鲜血不断流出,手中禅杖直指对手,却迟迟不肯下杀手反而谨慎的护着身后的孩子,因此自己反倒被对方所伤。

“施主再不离去,贫僧就要出手了”

那几人并未听他说话,目光对视抄起兵器正准备攻击时横生变故,一道女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喂,滚开,这个秃驴我护着了”

飞花伤人,话音落下花瓣携着劲气扫过那几人额角,几缕发丝飘下,而那几片花瓣擦过对方额发后直直没入不远处的树干,入木三分。

既能扫断额发,必能切断脖颈。何时有此高人?

那几人对视一眼,掩不住满眼的惊骇,随即立即遁走,连少林身后的孩子都顾不上。

云梦的姑娘飞身从树枝里下来,急急奔过去护着少林那和尚,先塞了丹药暂时为他调息内府,扶着那和尚带着那个孩子,随意在附近租了个院子。

刚安置下没多久,和尚便沉沉睡下去。

“痴子!痴子!”姑娘在屋里转悠着嘴里愤愤地轻斥,怒火中烧声音却仅限于自己能听到的为止,苦涩的药香遥遥地从外飘进,姑娘看着床上的人影心头越发散乱,原地跺了半晌的脚,索性甩了袖袍急匆匆出了门守着药锅去了。

“又不是打不过何必受此重伤?知道你若出手那些人必死无疑,你不愿意造杀孽,那些人可不愿意留你”再醒来时姑娘皱着眉作势要敲他,手举起来最后还是落在床板上,“你们总爱讲究一个慈悲,可要说起这点,我们云梦可曾差你们多少?按你们的说法,佛也有火,金刚也会怒,这样看来你自己恪守这点又怎么说?”

硬生生压了火气温声劝慰,手下轻轻搅动着药汁,苦涩的药味缠绵在她的手指上,平日里清苦的药香也闻不清了。

姑娘沉默片刻,没等到他的回答,火气刚刚上窜,嘴尚未张开面前就匆匆闪过自己到时这人浑身的血,只此一想心口就闷得发木,姑娘皱着眉把药碗塞在他手里,扔下一句自己喝了吧就匆匆出门。

晚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和尚看到姑娘坐在床边剪烛,随着她的动作火光明亮起来,夜色中映着烛火的面孔格外温柔,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房里的香炉点着香,药材的清苦味道缓缓散开,又较之以往多了一丝甜味。

“孩子我安排好了,就在隔壁”

姑娘放下烛台看着他,背着烛火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和尚等了一会儿,姑娘还是没说话。

“怎么了?”他问。

云梦的姑娘理了理袖袍,面色严肃认真,不知是否被烛火所映显得面色红润,不似以往白皙。

“和尚……你这红尘三千如此美好,来走一遭罢?”

“我……”

少林的和尚一惊下意识想拒绝,偏偏决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姑娘看着他的脸色笑了笑,俯身为他掖好被角。

“是我痴了,既已出世,怎么入世?”

“你睡吧,有事叫我”

那声音夹杂着沙哑和隐忍,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房里,门扇关合的轻微声响让少林心头一颤。

和尚看着床帐顶上,即使点了香也一夜无眠,鼻尖那股清苦的味道一直萦绕着,伤口未曾痊愈,又有丝丝缕缕的情绪从胸口蔓延搅得人满心满眼的痛苦。

直到天亮和尚才逐渐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姑娘已经不在,孩子把还温着的药递给他,说不久前姑娘走的时候嘱咐让他喝了药回去拿桌上的药方调理调理就无大碍了。

和尚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坐了许久,目光沉沉,最后下床宣了声佛号,收拾行囊准备送那孩子到目的地后就回宗门。

7.
“小师妹——有人寻你!”

云梦的姑娘坐在案边誊抄医书,那之后回了宗门,寻了个打发时间的活计给自己散散心,偶尔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的冲动都有些不忍直视,若是再磨一磨,说不得……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下去,骄傲的女郎翘着嘴角一个冷笑,本姑娘还能非他不嫁不成?

誊了半月医书一身骨头跟散架了一样得坐没坐样,一笔字没写散也差不离,心也没见静下来多少,明显看起来心不在焉。师姐的声音在案前响起的时候随手摆了摆,没心思见人,有病找别人治去。

“不见!”

“是位少林的大师,真的不见吗?”

笔画一顿,墨点在纸业上缓缓扩散开,姑娘看着晕开的墨汁静默不语,片刻后收拾了笔墨慢吞吞地挪出门。

“怎么了秃驴?哪儿不舒服啊?”

姑娘远远看见少林在门边不远站着,索性倚在门边按耐着自己一点半点的喜悦,凉丝丝得道,装的不太到位,不过也还能看。

“女施主,贫僧踏入到这三千软红尘中了”

“……也好,那我屈尊陪你走过这三千红尘如何?”

云梦的姑娘怔了片刻,唇角一扬,笑容明亮一如往昔,此刻面上飘上薄红更显娇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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